前些時談汝窰，不禁聯想起傳説中汝窰瓷的海外兄弟「高麗青瓷」。高麗王朝（918年－1392年），為太祖 (Taejo) 王建 (Wang Geon) 所建，高麗國都開城 (Kaesong) ，就是現在北韓開城工業區 (Gaeseong Gong-eop Jigu) ， 在三國時代(Samguk Sidae) 屬於高句麗，遂以之為國號。韓國的英文名「Korea」，就是高麗二字韓音「Koryŏ」 的變調。 「高麗青瓷」是高麗王朝在朝鮮半島所燒製的瓷器，窰址主要分佈於現今南韓全羅南道 (Jeolla-nam-do) 康津郡 (Gangjin Gun) 與全羅北道 (Jeolla-buk-do)  扶安郡 (Buan Gun) 境內，窰場眾多，產量豐富。自十世紀開始生產，產品多以單色青瓷為主。「高麗青瓷」，我國瓷友也有追捧，但掀不起熱潮，可能因為在國內研究高麗青瓷的資料不多的緣故吧。但除韓國本身外，以日本最迷戀「高麗青瓷」，博物館及私人收藏頗豐，市場亦有不少精品流通，坊間可研讀的有關資料也多；而歐洲瓷友也非常喜愛「高麗青瓷」，常聽到的「Goryeo Celadon」就是此物。

「高麗青瓷」除了青麗釉色的「翡色青瓷」外，高麗陶工也把陰刻、陽刻、透雕、象嵌、鐵繪、辰砂等多種裝飾技法，施展在製瓷工藝上。其中有兩種瓷品，又的確與別不同，堪稱絕品。 其一為「銅畫青瓷」，為高麗青瓷中別具特色的種類，韓國學者稱之為「辰砂青瓷」，初見於十二世紀早期，十二世紀中晚期已成熟。其技法為運用含氧化銅的顏料在瓷胎上繪畫，之後再施青釉，類似我國的釉裡紅。由於銅同在高溫下極不穩定，因此不易發色鮮豔，成品率低，相對造價便昂，傳世稀罕。 其二為「象嵌青瓷」，我國瓷友有時稱之為「鑲嵌青瓷」。此乃高麗青瓷中最具代表性的類別，在十二世紀到十三世紀非常流行。其裝飾技法為先在成型陰乾之瓷胎上，按設計圖樣用竹刀、鐵刃等工具刻或剔出凹下的圖案與線條，再填充嵌入黑、白色化妝土粉料，然後刮去多餘的化妝土，燒成素胎後，再上青釉燒結。 由於青釉晶瑩，透明度高，黑白圖案在青釉之下仍可清晰可見，釉色碧綠，花紋柔美，對比既強烈又和諧，風格沉穩典雅，悅目怡人，被譽為朝鮮的瓷中之寶。 高麗青瓷深受中國青瓷影響是幾乎肯定的了，但當然高麗青瓷後來發展出自我的獨創特色，乃是後話。但在我國陶瓷學界有一個甚囂塵上的説法，是普遍認為高麗青瓷源於汝官窰。 汝窰在河南寶豐縣清涼寺村，燒製貢瓷的時間從宋哲宗元祐元年到宋徽宗崇寧五年 (1086~1106年) ， 前後約為二十年。所以我常懷疑，雖然汝窯和高麗青瓷起燒時間差不多同時在西元十世紀末十一世紀初；但既然汝窯開窰只不過二十年，出品又專作御用，其餘窰口均不淮燒製，為何當時的政府卻會同意境外燒製？又是誰把技術傳至相隔1400公里以外的高句麗？這在歷史上都考證不到。 我參閱台北故宮有關高麗青瓷的簡介：『北宋徽宗時期（1100-1125）出使高麗的徐兢（1091-1153），盛贊高麗青瓷的釉色與造型；在其所著《宣和奉使高麗圖經》中記載：「陶器色之青者，麗人謂之翡色。製作工巧，色澤尤佳，狻猊出香，亦翡色也。惟此物，最精絕」。呈現出宋人眼中高麗青瓷晶瑩透亮、如翡似翠的釉色，與汝窯的「雨過天青」釉色一般，共同表現出「師法自然」的美學精神』。「高麗青瓷師從汝窰説」的學者，常引用此段文字。但我的理解卻認為徐兢只作高麗青瓷與汝窰的比較，並非説高麗青瓷就是源於汝窰，就算是，亦要有充份理據始能讓人信服。 汝窰器的器形與高麗青瓷的器型比較，兩者之間有著極高的相似度，因此不得不讓人產生聯想，但如果將比較的對象擴及到定窰、湖田窰青白瓷、耀州窰、磁州窰等窰系器皿，也有更多和高麗青瓷相似的器形。 器形相似的例子，莫過於藏於台北故宮博物院的蓮花碗與高麗青瓷的蓮花碗作比較了，兩者幾乎一模一樣。這種所謂「蓮花碗」，實際上是「溫碗」，也就是內承熱水，把盛酒的執壺座在其中冬天溫酒用的。這在當時是寒天的日用品，非常普遍，窰口因民需而生產的，我看談不上誰抄襲誰的設計，或誰影響誰最甚。而日本自七至九世紀派至中國的「遣唐使」，把先進的唐朝制度及文化吸收、輸入，亦包括搜集朝鮮半島與東亞地區的情報。過去日本與朝鮮半島友好，來回大唐會在朝鮮半島北岸棄舟登岸，經陸路進出大唐。所以當時唐朝的事事物物，包括基本器物，如食具、佛具、服裝等，中、日、韓三地均有雷同，而蓮花形的溫碗，也就是套用了唐朝的金銀器皿形制，當時非常普遍，不足為奇。 但高麗青瓷與耀州窰器，包括釉色、器形、印花技法和紋飾等，也極相似，從韓國高麗青瓷的主要窰區全羅南道康津一帶出土有發現耀州窰器破片，韓國學者認為耀州窰器當時應有輸入高麗，所以根據這些較早期輸入的瓷器，學習器型外觀來製造當地的青瓷，是可以接受的推論。 若就韓國的考古資料來看，早期的高麗青瓷，分析其胎釉成份，卻與五代、北宋時期的越窰青瓷相當接近。反而絕不類似汝官窰胎料所含偏高的二氧化矽 (SiO₂) 和氧化鋁 (Al₂O₃) ；而汝州當地盛產瑪瑙石，汝官窯以瑪瑙入釉，高麗青瓷則無此表徵。 在生產技術看，高麗「翡色青瓷」先以低溫素燒成澀胎，再上釉以高溫二次燒結，這種素燒技法只出現在韓國南部地區，在中西部地區則無，被認為是高麗青瓷獨有的。而「象嵌青瓷」的獨特生產方式，上文巳談過，其工藝燒製方式是汝官窰所無的，所以不能説高麗青瓷師從汝官窰。 另外從窰爐形式看高麗青瓷，韓國學者發現高麗青瓷與浙江越窰一樣，用「龍窰」燒製，其匣缽與墊片等窰具也與越窰差不多，有理由相信兩地之間的燒瓷技術有關聯，可能高麗青瓷是以越窰的基本技術之上加以發展的。所謂「龍窰」，多依山坡斜建而成，長30—80米，形似長龍，故名。龍窰的特點，為裝燒量大、產量高，間接成本便低。由於龍窰傾斜，燒窰時會產生一種自然抽力，升、降溫快，容易維持還原氣氛，適合於燒製胎體較薄，高溫下粘度較小的石灰釉瓷器。 而據國內在兩千年發掘汝窰時，發現十五座窰爐和兩處作坊，連大批瓷器、窰具和模具等，確定此地是汝窯的窰址。汝窯的窰爐，一般分做兩種形制，一種成馬蹄形，另一種平面成橢圓形的「半倒焰式窰」。所謂「半倒焰式窰」，比較通行的是饅頭窰，火焰由火膛斜噴向窰室頂部，然後由於設在後壁下部的排煙孔和煙囪吸引，火倒向窰室後半部，煙則由排煙孔進人煙囪，排出窰外；這種燒窰形式顯然和高麗青瓷完全不同。 反觀越窰之對高麗青瓷的影響，如上述兩者之窰爐、窰具幾乎一樣；產品形制之相似，包括處理產品的手法，例如越窰器的圈足修成玉璧形，與高麗青瓷有相似之處；是否可以理解和推斷高麗青瓷其實是「師從越窰」，從而推翻「師從汝窰」的論點？   圖：由作者提供（頂圖為高麗青瓷雲鶴紋象嵌酒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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