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香港故宮博物館換展新一輪「國之瑰寶」書畫，我去參觀之餘，當然重遊陶瓷器展館。在館中無意中聽到導賞員向群眾講解「脫胎朱漆瓣式蓋碗」與及用瓷製的「仿朱漆釉瓣式蓋碗」。導賞員問群眾有誰能在兩件展品中辨出孰是漆器、孰是瓷器？結果現場無人能辨。因為展品說明標示漆碗為「脫胎」，有二參觀者私語互問什麼是脫胎？瓷碗是否也是脫胎製作的？有關漆器和瓷器的製作工藝技術，想應該是超越導賞的範圍了。

香港故宮的脫胎朱漆蓋碗與及瓷仿紅釉蓋碗陳列方式及記明

話又得說回來，也許香港故宮的展品說明過於簡單了，而這兩隻碗的陳列方式又沒有把特點顯示作比較，雞怪不懂文物者會不明所以，得個睇字；略懂者而又有興趣者，卻又無法從文字上知多一點點，的確無奈。

瓷痴乾隆，嗜古喜新，亦好奇技淫巧，一塊瓷泥，給他玩得出神入化，其中新中有古，古內含新的品種，就是「仿生瓷」了，用瓷仿百物，其中愚見認為仿得最好的是仿銅器和漆器了，皆鬼斧神工，眼觀手觸，竟難辨真假。我從前在《乾隆時期的仿銅瓷器》談過仿銅，重遊香港故宮，勾起我想略談談仿漆的意欲。

北京故宮借展的乾隆瓷仿朱漆蓋碗的蓋近觀 - 高10.5cn，口徑11.5cm，足徑4.5cm

此「仿朱漆釉瓣式蓋碗」展品之外觀、顏色和質感都與被仿的原漆碗難分真贗，堪稱一絕。有關比碗，據《清宮瓷器檔案全集》 載：「乾隆六十年八月十五，奴才全德跪進，(中略)交芳園居， 仿朱漆菊瓣茶蓋碗四副」。乾隆六十年即1795年，原來此碗傳世二百二十餘年矣！

北京故宮借展的乾隆脫胎朱漆蓋碗的蓋近觀 - 高9.8cm，口径10.8cm

而被仿的「脫胎朱漆菊瓣式蓋碗」原件，原藏北京故宮，通體髹朱漆，蓋心髹黑漆，刀刻填金隸書乾隆御制詩《題朱漆菊花茶杯》：「製是菊花式，把比菊花輕。啜茗合陶句，裛露掇其英」。末署「乾隆丙申春御題」，刻「太璞」章。「丙申」是乾隆四十一年(1776)。實則此朱漆蓋碗在乾隆四十年十一月已做好並送京，唯俟翌年「茶杯詩」寫成後，才刻字填金。

乾隆仿剔紅錦地團壽海棠形蓋盒及蓋面器底特寫

仿漆是乾隆創燒之多種仿生形制之一，當時就有仿朱漆、仿雕漆、仿黑漆描金等多種，其中以仿朱漆及仿雕漆仿得最為得心應手。以瓷仿朱漆，多施單色珊瑚紅釉，釉色紅中閃黃，光潤鮮豔，是以鐵為著色劑的低溫紅釉，釉面薄而細勻，所以多用吹釉。

其他原用於裝飾漆器器表的技法，亦多適用於瓷器，例如描繪、灑金、描金、堆瓷、錐雕、浮雕、戧金、立體雕刻、塹刻填金、填彩等。只有嵌螺鈿、嵌百寶、犀皮、剔犀、剔彩等這幾種傳統專用於漆器的技法，在製瓷方面難以應用到。

乾隆仿雕漆三款 - 纏枝蓮紋花觚(左) 福壽燈籠瓶(中) 暗八仙冠架(右)

回頭說文首談到的「脫胎」工藝。在漆器而言，以福州脫胎漆器為例。「脫胎」就是先以泥、木、竹、篾、籐、皮等塑成器物外形骨架成胎體，再以苧麻布或綢布緊綴在胎體上，逐層上漆，一層乾後再上另層，待達到需要的漆層完全陰乾後，妨脱去原胎體，留下漆布雛形，故謂之「脫胎」。再經過上灰底、打磨等工序，最後施以各種裝飾紋樣，便成絢麗多采的脱胎漆器成品了。脫胎漆的優點是易於造型，成坯輕盈、堅韌、耐久。鄰國日本的「蒔絵」(Maki-e)漆器，其製作工序亦大同小異。

清仿漆海棠式盤(左) 清仿雕漆錦紋碗(右)

而所謂「脫胎瓷」，其實就是薄胎瓷，「脫胎」是形容其薄如卵殼，其製法與脫胎漆器截然不同。薄胎瓷的製作，技術要求比一般瓷器活較高。因為坯體薄、強度低，製作過程中極易破裂和變形。為了提高坯體硬度，遂在泥料中加入氧化鋁(AlO)，為加強釉面的白度和透明度，又在釉料中加入氧化鎂(MgO)。修坯時最考功夫了，要反覆將2-3mm厚的粗坯修至0.5mm左右的精坯，再將精坯以低溫燒成素胎。薄胎瓷內壁上釉多用蕩釉法，而外壁則用吹釉法，釉層厚度保持在0.1mm上下，乾後裝入匣缽以1300℃ 燒結始成。

這種卵殼胎瓷品的胎體，不耐雕塑刻琢，根本不適合用於仿漆器，仿漆瓷製作都應用傳統製瓷工藝；以圓器而言，成形以拉坯及模印二種方式為主，當然之後尚要應用大量如上述的精細器表裝飾技法成器了。

保利拍品乾隆雕瓷仿剔紅錦地描金壽字碗、盤一組

原圖：作者提供（北京故宮藏乾隆仿朱漆菊瓣盤 - 口徑16.8cm，底徑9.9cm，高3.4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