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來中國興起收藏熱，全世界的高、中、低價古玩市場，幾乎全為國內買家佔據，拍賣場不論大小，亦為國內買家攻陷，雖然近兩三年盛况已稍遜，唯收藏之風仍盛。真品固然有市場，而仿品市場，向來就很蓬勃。 推銷瓷器贋品，最常聽到有關該瓷器的來源故事，就是祖傳；大多說清宮太監盗取出宮，售與祖輩，文革時藏於地底，避過一劫，今日售與有緣人等等。但這畢竟屬於個人「祖傳」，數量不多，後來發展到説是盗墓，則又古又多了。但盗墓是犯法行為，既然近年海外回流文物，件件皆精而高價，不若説是八國聯軍犯京時盗去，犯法是他家的事，而買家夠偉大，又有民族意識，購之重歸故國，是否待價而沽是以後的事了。但是這回流，也畢竟是三數件瓷器的事，不能量批。所以現在贋品販子的腦筋，便動到在新中國成立之前，國民政府運國寶往台灣之時，遺下的若干千箱未運文物的下落了。 最近朋友介紹，代一位瓷器收藏家鑒定，蒙他慷慨，在手提皮包中取出用軟布包裹的兩件至寶瓷器，與我分享。一件為「乾隆琺瑯彩題詩花石錦雞圖雙耳瓶」，同樣的瓶子，曾於2005年10月23日蘇富比拍賣以1.1548億港元成交。另外一件，則為同樣形狀、紋飾、尺寸的「光緒仿乾隆琺瑯彩題詩花石錦雞圖雙耳瓶」。

如眾所周知，琺瑯彩瓷為皇帝御製玩賞物，造型、繪畫、工藝等方面都極精極細。但乾隆時期的琺彩瓶，未見有成對的例子。存世同形制的琺彩雙耳瓶，只有台北故宮博物館藏的「乾隆琺瑯彩『福壽萬代』圖雙耳瓶」；而以錦雞做題材的，則有天津博物館藏的「乾隆琺瑯彩錦雞花石圖玉壺春瓶」和巴黎吉美博物館(Musée national des Arts asiatiques-Guimet) 的「琺瑯彩錦雞圖瓶」；而蘇富比則拍賣過「乾隆琺瑯彩錦雞花石圖蒜頭瓶」和「乾隆琺瑯彩花卉雉雞題詩圖膽瓶」。聞《錦雞圖》原稿，出自康、雍年間著名的花鳥畫家，文華殿大學士，加太子太傅江蘇常熟人蔣廷錫手筆。倘若該藏家此對耳瓶為真品，的確驚天動地。 可惜此對國寶，保存狀況很差，釉面磨損部份甚多，詩文及印文非常模糊，有明顯做舊痕跡，畫工雖然不俗，但與乾隆琺瑯彩瓷相比，則流於粗糙，不夠精細，而「乾隆」與「光緒」二瓶，雖然相差一佰多年，但所有製作細節，卻完全一模一樣，所有特徵，完全顯示是同一個時期，同一家工廠燒製的。雖然藏家帶備化驗報告，詳細列明兩瓶使用釉藥之成份分析，但卻無法証實此等數據與存世真品相符。 據藏家説，此兩件瓷器，總價值近二億港元；乃國民政府運國寶往台灣時，遺落在南京的兩千多箱文物，後來被當時駐南京的第28軍貪心吞沒，六十多年後重見天日，此兩件乃大批瓷器中其中兩件而已。除瓷器外，尚有大批國寶級書畫，每軸書畫用由羊皮分別包裹。從他手機中照片所見，書畫堆積如山，塵封網佈。 國民革命軍確有第28軍這番號，在1946年6月整編，28軍改編為整編第28師，但在1948年9月，整編第28師恢復第28軍番號，隸屬第14兵團。李勃任軍長，下轄的整編第52旅恢復第52師的番號，朱豐任師長；整編第80旅恢復第80師的番號，李萬斌任師長。1949年4月起，派駐南京，隸屬南京衛戍總司令部，負責南京安全。但同年4月下旬，人民解放軍發起渡江戰役，突破長江防線，28軍撤至安徽廣德、郎溪地區，後被人民解放軍合圍，於4月29日被殲，28軍參謀長黃疆及第80師師長李開西被俘。第28軍的成軍和滅亡，都在四月，若真的私自吞沒提取了這批文物，在當時戰況激烈，兵敗撒退時，不可能帶著兩千多箱文物四處流竄。如真的有，不論是藏匿起來的，還是帶著撤退的，在1949年六月，該軍殘部在南京湯山向共軍投誠時，這批文物，必歸人民解放軍處理了。 所以這個謊言的另一部份，是這批文物現在全批在境外，但相片所見，無原來固定尺寸的裝運木箱，或清宮舊配楠木盒，或原來散件裝箱的棉花和稻草。瓷器只用軟布包好，書畫則每軸由羊皮分別包裹。照片所見，塵封如垃圾。如此一來，則更露餡了，故宮文物，件件國寶，價值連城，保存不可能如此隨便，更甭提自1949年至今六十多年，這批文物以比露宿街頭好一點的儲存狀況，真是聽者擔心，見者傷心。尤其是書畫，倘能尚有一件完整者，幾稀矣！所知台北故宮書畫處所藏之立軸、手卷、冊頁、單片等共10950組／件。因時年代久遠，質地脆弱，若暴露於空氣中，及長期受到光線照射，和受不定的溫、溼度條件影響，色澤及材質便會變化，所以全都在恆溫、恆濕的環境儲存。件件價值連城的古物，卻仼由塵封蟲蝕，未之聞也！ 至於故宮國寶當年南遷的事，當年押運的那志良先生就最清楚了，他親歷了故宮博物院成立、文物南遷、文物精品運台和成立台北故宮等各個時期。1998年，那先生在台灣以九十歲高齡去世，去世前完成了回憶錄《典守故宮國寶七十年》。我早年在台灣就讀過了，所以也介紹給這位國寶藏家，找來看看。 至於當日滯留南京的文物的下落，也順筆一提，自1947年起遷存西南各地的13427箱故宮文物，全部集中在南京朝天宮的文物保存庫儲藏。1948年起，古物分三批運台，合共2972箱。1949年解放南京，南京軍管會接管了。1950年，餘下的一萬多箱陸續運返北京故宮。後因文革，文物北返擱置，尚留2211箱在南京，後來引發南京博物院和北京故宮爭奪這批十多萬件文物的保管權，至今尚未完滿解決。 圖：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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