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賞官瓷,以台北故宮博物院藏品最豐,但以小件為主,主要原因當然是自大陸遷台時收集及搬運方便,很多大器都放棄了,可幸如此,目前尚有若干精品留藏在北京故宮。除二處故宮外,我所到過的博物館,可能以大英博物館的藏瓷,普遍具研賞價值。
康熙十一年(1672年),康熙即實行撒藩,遂引發翌年「三藩之亂」。十三年禦窰廠停產,康熙十九年始恢復生產,至康熙二十七年,又再停燒。甚至連康熙晚期鍾情之琺瑯彩,亦只是「招募能手,入宮試作」而已。據《大清會典事例》中所載,康熙三十年始於慈寧宮茶飯房做「造辦處」、康熙三十二年始於「作坊」,就近承辦宮中所需器物製造,包括「試作」琺瑯彩瓷。
康熙五十五年廣東巡撫推薦琺瑯器工匠潘淳、楊七章入內務府造辦處,康煕五十七年,武英殿琺瑯作改歸養心殿、又増設監造一人。五十八年造辦處供奉來自利摩日的法籍陳忠信神父 (Jean Baptiste Gravereau),至五十九年,技術始成熟。以前在《清三代琺瑯彩生產地點概述》談過的,此處不贅了。
琺瑯彩工藝造價成本最高
康熙時燒造琺瑯彩,須先進呈反瓷素胎,或紫砂素胎,禦准後方送作畫琺瑯用。傳世康熙琺瑯彩瓷,用燒白瓷胎畫琺瑯,皆盡為晚期。雍正七年二月後,始全用內外全釉之白瓷胎於琺瑯彩。琺瑯彩之製造工藝,精細而複雜。整個工序過程要求非常嚴謹,在所有的瓷器中,以琺瑯彩彌足珍貴,要求最高,造價成本最高,藝術水準亦至頂點。
台北故宮藏清雍正琺瑯彩春閨課子碟
既然以白瓷胎畫琺瑯,先決當然是素胎,必然完美無瑕,甚至絕不能有釉泡、砂眼、橘皮、失圓、失亮、欠正等,乾隆時的琺瑯大器,如是琢器,不能在器皿上見接胎痕;如是圓器,不能在器面見螺旋紋。在一般民窰瓷器尚可接受、或前朝官窰瓷品,因技術或客觀條件所限,尚僅可接受之微疵,在清代帝皇專用的、不惜工本的官窰琺瑯彩而言,皆為十不赦的重大缺失。所以在評定是否真品,這是非常重要的。連大眾藏友都過不了關的,甚可能過得了藝術修為極高的雍、乾法眼?
琺瑯彩的精髓在於畫工
畫琺瑯的精髓,在於繪畫,畫稿必出自宮廷畫師手筆,再由巧工勾勒臨摹。畫琺瑯畫工,講究眼明、手快、心靈、氣巧,本身藝術及技術修為要高,始能運釉如墨,於立體器物上,且描且繪,一氣呵成,神形俱備。例如畫花卉,雍正時多用雙勾填色,花作複瓣,樹幹用繩索皴;乾隆早期亦蕭規曹隨,後期畫樹,多不用繩索皴,畫梅亦多隻畫雙瓣梅花。
琺瑯彩瓷的胎、彩、造型雖然與同時期其他彩瓷接近,但繪畫卻獨樹一幟。景德鎮生產之其他彩瓷,包括瓶身繪畫之粉彩和小數琺瑯彩,雖畫稿仍出自宮廷畫師,唯繪製皆為景德鎮禦窰廠畫匠手筆,其表達技法及畫工,應稍遜宮中琺瑯彩瓷。乾隆二十年時,將養心殿琺瑯作併入圓明園琺瑯作,乾隆二十一年後,宮廷琺瑯彩主要由粵海關主持在景德鎮燒造,燒成後再呈皇帝禦覧,始定名登記入冊。
天津博物館藏乾隆琺瑯彩芍藥雉雞圖玉壺春瓶
鑒賞琺瑯彩,除注重繪畫技法外,畫必要有意景、氣象;雍正如是,乾隆亦如是。例如雍正極好水墨及設色山水,此時期琺瑯畫山水亦多見墨、藍、赭等單色或雙色入畫,極為淡雅清逸。
雍正重賞下,宮廷畫家多
雍正在位雖然只有十三年 (1723-1735) ,但眾多在乾隆時期極為活躍的宮廷畫家, 都是在雍正時開始供奉的。雍正時有畫師鄒文玉,技術超羣,極得雍正賞識,多次讚賞,並賞銀十両,以示鼓勵;當時十両,其購買力大概相約現時之人民幣二三萬元。琺瑯彩繪畫,皆筆觸流暢細密,佈局渾然天成,勾、染、點、皴、擦,設色明快,無一不細,無一不精,絕不拖泥帶水,亦絕無敗筆。
當時負盛名之遊走宮廷畫家十石居士李世悼 (1687-1770) ,亦即圓明園如意館畫師高其佩 (1660-1734) 之甥,畫山水最佳。雍、乾時期畫師,如孫祜畫人物,余省畫花鳥,唐岱畫山水,周鯤精書法、又畫梅花,金廷標畫仕女、人物、花卉,沈源畫山水、佛像,董邦達畫山水,沈映暉畫山水、花卉等等,都曾被欽點畫琺瑯畫稿。而郎世寧 (Giuseppe Castiglione) 、王致誠 (Jean Dennis Attiret) 、艾啓蒙(Ignatius Sickeltart)、潘廷章(Giuseppe Panzi)等外人畫家,皆作西洋風格。
而郎世寧的徒弟丁觀鶴、王幼學、王儒學、張為邦等,卻是當時中西合璧畫法的佼佼者。反而康熙晚期重用的湯若望 (Johann Adam Schall von Bell) 門徒,擅長西洋透視的焦秉貞及其徒冷枚,因雍正不太喜歡西洋畫風,故不被重用,冷枚甚至被逐出畫院。與冷枚同時被逐的,還有在畫院供職的郎世寧的幾位徒弟查什巴、傅弘、王文志等。
蘇富比拍賣乾隆琺瑯彩題詩花石錦雞圖雙耳瓶──1.1548億港元成交
鑒賞琺瑯彩瓷,需看畫面、題材、畫意、風格、筆觸;畫工過了關,才推敲出自何人手筆,若熟悉宮廷畫師技法風格,或與其存世作品對比、印証,方得端倪。做這個工作,必先具備較強的美術基礎。
清代畫師筆下西婦貌似國人
清代中國畫師學習西畫充全,是為了迎合皇帝的審美眼光,但因為在宮中,除了幾位男性外國畫師外,從未見過外國婦人,對人體解剖原理,尚未充分理解,不能準確掌握立體透視法;所以,描繪西洋婦女無法表達西婦面貌特徵及風韻,對袒胸露臂的衣飾及穿著方法,一無所知。因此,所見乾隆琺瑯彩上的西婦面貌多似國人,衣服摺紋及穿戴,每不順暢,鋪陳突兀,而頸脖常畫皺紋贅肉,以我們今日已西化的眼光看,誠為美中不足,但卻為當時特色。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子刻駕崩,按《清內務府造辦處各作成做活計檔》中,有乾隆元年正月初七日的琺瑯彩瓷製作資料。即雍正駕崩不足五月,乾隆就已經開始著手琺瑯彩瓷的新款式設計與製作了。乾隆前期製品,除造型新穎、圖案豐富外,許多製作風格,仍保留雍正後期的時代風格特徵,兩者具有共同點。
乾隆後期琺瑯彩意境不足
乾隆後期琺瑯彩瓷,裝飾紋飾繁縟,基本不使用詩文,普遍應用色地、對稱紋飾、圖案、軋道花、口內底均灑松綠石釉等。《活計檔》資料記載,乾隆四年十二月已經在琺瑯彩瓷使用錦上添花,即軋道花的裝飾方法,製作地點為養心殿琺瑯作及圓明園琺瑯作。乾隆後期器物,色彩斑斕,此時期要針對紋飾佈置特點,描金及釉彩發色,描繪精妙與否,作詳細觀察及比較。當時製品繁縟絢麗,但在書法繪畫造詣方面則遜於雍後、乾前的作品,絢麗有餘、意境不足。但此時期正是乾隆彩瓷發展的最高峰,而同樣的風格,亦同時表現在景德鎮禦窰生產的粉彩瓷上。
圖:作者提供(頂圖為台北故宮藏清雍正琺瑯彩瓷藍鵲竹石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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