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網上流傳有藏友不滿大拍行鼓吹只拍賣「傳承有序」的古玩，作者說「是境外一些操控文物藝術品市場的境外古董商和拍賣大行們的一場巨大陰謀！」又說：「傳承有序增強了藝術資本在世界藝術品市場的壟斷地位；以合法的外衣掩蓋了西方資本對中國文物藝術品價值的第二次掠奪！」

可能該文作者有所不知，目前境內各省、市的拍賣活動和成交金額，其實不遜甚至勝於境外任何同類活動。國內嘉德亦曾是國外蘇富比的股東，俟後售股獲利十一億。所以今日以古董文物為貨品的商業活動，業已國際化，買、賣雙方之人物國籍、貨物交流與金錢轇轕，實已無分境內、外矣。

至於由拍賣行主導，鼓勵瓷友追捧明、清彩瓷也好，宋瓷也好，完全是基於貨源配合市場的推廣手法，拍投者沒有規定一定是藏瓷大家，事實上投資或投機者可能更多。二十多年前乾隆洋彩最紅火之時，市場瓷家已預知下一波必定是宋瓷，今日已然證實乾隆官窯嚴重缺貨，所以不用等多久，過去以天價成交的清瓷，又會通過商業手段重入市場。

粉彩花蝶紋如意耳葫蘆尊一對

然而大行拍品也不盡然是「傳承有序」的，例如2017年5月9日在倫敦佳士得中國瓷器及工藝精品拍賣時段中的一對高23cm之「乾隆粉彩花蝶紋如意耳瓶」。出自英國私人珍藏。在完全無追溯或考證資料的情況下，居然拍出1472.5萬英鎊；即約港幣1億5千萬左右，是不是有點匪夷所思？

但在一定程度上，筆者卻完全同意這基本上是古董商與拍賣行之間的合作關係。在上一代收藏家中，除互勻藏品外，幾乎都倚賴相熟古董商定時送新覓得古玩到府鑒賞，喜則藏玩；或個人於工餘逛古董店閒聊選購。好像國內流行什麼「下鄉收購」，或「探挖古墓」等等所為，未之聞也！當時的古董商都文質彬彬，知識淵博，但卻從未聽過會像今日一樣被拍賣行把古董商標榜作收藏家的。我對古董店掌櫃絕無不敬之意，想我陶瓷界一代宗師孫瀛洲先生何嘗不是古董商？今日故宮的陶瓷大老，多半是他的徒子徒孫。

陳重遠先生部份著作

有關民國時期的古董商及收藏家的種種，文博界前輩陳重遠先生在他的著作中有詳述。陳重遠1928年生人，十歲時便在他伯父陳中孚在琉璃廠的古玩鋪「文古齋」當學徒。他後來退出古董界，1985年五十多歲時，重入古玩界，我最佩服他的是他把在古玩界的收藏、鑑定、淵源、見識、軼聞化為文字，撰寫了「琉璃廠系列」，先後出版了《文物話春秋》、《古玩談舊聞》、《古玩史話與鑑賞》、《鑑賞述往事》、《骨董說奇珍》、《收藏講史話》等書。我廿多年前已是他的「粉絲」，當年每逛書店時，必先檢視「國版新書」和「港版新書」書架有無他的新作。他的著作我捧誦再三，可惜近年未見有再版，不齊全的不同版本在台灣網上書店仍偶爾有售。

山中商會北京分店 (Yamanaaka & Co.)

陳重遠著作裡幾乎把所有當年琉璃廠幾十位古董商的事蹟都談遍了，但常提到的「山中商會」，就是民初在北京很紅火的日本古董商人山中定次郎 (Sadajiro Yamanaka 1866-1936) 經營的，陳重遠書中卻沒有多談他的事跡。實則山中來中國之前，他的外父兼養父在大阪是古董經銷商，他二十九歲就被派往美國紐約、波士頓、倫敦、巴黎開店。他在英國做古董生意做到有皇家認證 (Royal Warrants) 成為皇家認可古董供應商；在法國又以古董商身份獲頒文化勳章，可見其江湖地位。1912年，山中定次郎以極低的價格將恭王府內除了字畫以外的文物席捲一空， 1913年，他在紐約拍賣了恭王府文物 536件，同年又在倫敦拍賣了 211件，此外他還在自己的店裡售出部分恭王府文物。

1924年，傳說他買通了天龍山腳下寺廟的住持淨亮和尚，將大批天能山石窟佛首偷運出山，並於1932年11月，在日本東京美術協會舉辦了「世界古美術展」並將這批天龍山石佛公開拍賣。山中定次郎掠奪中國文物的手法如何卑劣，暫且不論，但都是中國有身份的藏家不屑為之的事。但這可能是我有限見識內所知道外國古董商和拍賣行合作掠奪和壟斷中國文物外國市場的首宗。至於其他中國古董商的優、劣事跡，陳重遠的著作或網上也可查閱，我不贅述了。

山中定次郎在恭王府

原圖：作者提供（頂圖為孫瀛洲捐獻文物精品展門票及三秋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