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時期廣彩紋章瓷 (Armorial ware) 在紀錄上的第一張訂單，乃是1728年清代海禁時期由英國下議院議員托爾 (Tower) 兄弟訂製的。自乾隆二十二年 (1757) 起，因為關閉了江、閩、浙三關，只餘廣州成為對外貿易的唯一口岸之後，廣州已是廣彩紋章瓷的專業戶了。

但在明代海禁時期，最早的青花紋章瓷器訂單，乃來自葡萄牙國王馬努埃爾一世 (Manuel I of Portugal  1469-1521) 。事緣 1497年葡萄牙航海家達伽馬 (Vasco da Gama 1469-1524) 發現了通向印度的航海新路線。開拓了葡萄牙的「瓷器之路」。後來澳門在葡屬時期建了「華士古達嘉馬花園」，民間俗稱之為「新花園」，在1898年啟用，目的就是紀念達伽馬發現印度航線400年的。當時達伽馬最主要的任務，除了殖民外，就是為葡萄牙開拓商業之路；而當時歐洲最熱門的貨品，一為香料，二就是瓷器。

馬努埃爾一世(左) 達伽馬 (中) 卡布拉爾 (右) 紋章

達伽馬在1498年只到達了印度的科澤科德 (Calicut) ，鄭和在1433年時也在此城去世的。達伽馬當時並未有進入中國，而當時澳門亦非葡屬。葡萄牙人正式在澳門定居的時間大約是在1553年左右，因為船抵澳門時遇風暴，以貨物被水浸濕，要求借地晾曬貨物為由登了岸。後來為了配合耶穌會在中國及其他東亞國家的傳教活動，所以葡萄牙人於萬曆年間以每年白銀五百両向中國租借了澳門作為遠東的中心，其實嘉靖四十三年 (1564) 時，葡萄牙傳教士來華，都是先到澳門，才轉入中國的；此乃後話。

明代紋章瓷二款

後來達伽馬帶返葡萄牙的貨物，有以黑胡椒和桂皮為主的香料，與及小量瓷器樣本等，都是在印度就地採購的，反正印度本來就是香料中心，亦是中國瓷器集散地。印度商人一向也把瓷器轉運至中東、歐洲一帶的。其實當時哥倫布 (Cristoforo Colombo 1451-1506) 在 1492 年代西班牙出航之目的地，也是包括東南亞各國和印度次大陸在內的「東印度」，其目的物也應該同樣是香料、瓷器。不料陰差陽錯到達了一個他以為是印度的新大陸，還將這個大陸上的原住民叫做「Indios」，即西班牙語印度人之意。由是觀之，印度之旅，葡萄牙是「遲來先上岸」了。

正德年間葡萄牙國王馬努埃爾一世訂燒繪有渾天儀的執壺 (左) 及蒜頭瓶 (右)

葡萄牙王馬努埃爾一世於1500年再派遣葡萄牙冒險家卡布拉爾 (Pedro Álvares Cabral 1468-1520) 率領1200人、乘十三艘船，前往印度。為避開非洲赤道無風區，船改向西南方航行，不料卻無意中發現並佔領了巴西，之後才續航向印度，後於1500年9月13日抵達科澤科德 (Calicut) ，就地採購香料和瓷器。

迄1517年，葡萄牙船隻再出航，抵達中國，帶來曼努埃爾一世的瓷器訂單。因為紋章瓷是「外銷瓷」，嚴格來說屬於「來樣加工」，當按照歐洲買方提供的品種、造型、式樣、紋飾等資料繪畫燒製。採購一般瓷器，當季便可提貨付運，但訂燒紋章瓷，一般從下單子到送達歐洲買家手中，需時兩三年。所以葡萄牙王曼努埃爾一世的訂單，是在1520年才生產付運的。

明代葡萄牙皇室訂製的鹽皿

1520 年是正德年，雖然明代海禁期間，亦有鄭和下西洋的壯舉，但只是官方的貿易外交，民間仍然片板不得下海，直至隆慶 (1567-1572) 年間，政府才允許民間通海經商。隆慶元年開關之後，明朝政府「議開禁例」，全國只開放月港「販東西二洋」對外通商，月港的繁榮帶來漳州窯業的興盛。

因為洪武三年 (1370) 便實行海禁，民間海上貿易以走私方式進行。當時福建沿海四大走私港乃雙嶼、浯嶼、梅嶺以及月港，其中以月港最盛。在明代海禁時期，葡萄牙人利用台山上川島 (葡人稱之為聖若翰島Ilha São João) 轉運以瓷器為主的商品，後來清代海禁時，葡萄牙人也利用山上川島和澳門轉運。當時生產瓷器的基地以漳州窯與福建其他窯場為主；這些窯口，也就是生產克拉克瓷 (Kraakware) 的窯口。迄清代再行海禁期間，月港又封，引致漳州窯與福建其他窯場逐漸衰落了；自此景德鎮瓷業才逐漸興旺。 迄乾隆時，紋章瓷生產則差不多完全集中在廣州了。

正德年間葡萄牙王馬努埃爾一世訂燒外壁繪有渾天儀的大盤

當日曼努埃爾一世訂製的青花紋章瓷，如附圖的執壺、蒜頭瓶、大盤等，都是福建窯口燒製的，歐洲的博物館和私人都有收藏，我有幸也在歐洲兩家拍行遇到。瓷品上的主耍圖案是環狀天球儀，又稱渾天儀。渾天儀在航海和地理上為辨認方向和測量距離，意味著葡萄牙的世界擴張觀，渾天儀是葡萄牙皇家專屬紋飾，它是由葡萄牙國王約翰一世 (John I of Portugal 1385-1433在位) 與蘭卡斯特 (Lancaster) 家族聯姻後，由英國引進的。曼努埃爾一世亦沿用這標誌，外加大盾牌上的七個閉鬥城堡和由五個小盾牌組成的十字作為國家的紋章，葡萄牙至今仍沿用。此外，這批瓷器，雖然實際上是正德年製的，但當時外銷瓷底款，都流行寫「宣德年製」(1426-1435) 寄托款，也有用雙圈款的。

葡萄牙國旗上的渾天儀標誌紋章和國徽

原圖：作者提供（頂圖為另類紋章瓷 - 路易十四 (Louis XIV 1638 - 1715) 服飾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