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英國貴族操控君王，法國貴族自17世紀後一直被君王壓制。背後原因是法國貴族總想推翻君王自立。1562至1598年法國爆發宗教戰爭，始作俑者是法國貴族借新教搞革命。1620年代爆發胡格諾戰爭（Huguenot War）。1648至53年爆發投石黨亂（Fronde）。近百年三場法國內亂均由貴族發起，造成400多萬人死亡。 1643年，4歲的路易十四登位，童年經歷投石黨亂，甚至一度逃離巴黎。他認定法國內亂不斷的原因是貴族和新教。路易十四在位72年，一生都在加強皇權，打壓貴族，打倒新教。霍布斯《利維坦》為路易十四的專制君王提供哲學理論基礎。路易十四實行中央集權。他成功將貴族放在皇權之下，對貴族來說卻是災難。各地貴族被安置在凡爾賽宮，貴族軍權被削弱。他強迫貴族改信天主教，以及限制書籍出版，統一國家思想。但不可否認，路易十四的專制主義政策確保法國內部穩定，繼而成功對外擴張，使法國成為歐洲最強國家。

路易十四 一生加強皇權

路易十五幾乎繼承他曾祖父路易十四的所有貴族政策。路易十五通曉天文地理，又獎勵科研發展，對新思想持有開放態度，意外的促進思想啟蒙運動。加上法國政府政府對貴族的壓制，造成貴族們對君王不滿，繼而出現孟德斯鳩、伏爾泰、盧梭等反對專制統治的哲學思想。 孟德斯鳩是貴族後代，也是法律專家。他的《The Spirit of the Law》政治理論影響深遠。孟德斯鳩把國家政府分為兩個層面：主權和管治。 在主權方面，孟德斯鳩呼應霍比斯的三類統治，把社會分為三類人：君王、貴族（精英）、平民。但孟德斯鳩的主權統治的分類方法與霍比斯不同：君王統治、暴君統治與共和統治。孟德斯鳩著重法治。君王統治與獨裁統治都有君王，分別在於君王統治下，君王接受法律約束，而獨裁者不受法律約束。共和統治又分為「貴族共和」與「民主共和」，前者限制公民身份，後者不限公民身份。上述三類制度，沒有一個制度可以永久，除非做到以下條件。君王要維持受人民愛戴；暴君要維持被人民懼怕；不願犧牲自己利益的人民，民主共和制度遲早崩潰。

君主集權 現反專制思想

在管治方面，又分為行政、立法、司法三權。孟德斯鳩認為，最好的狀態是「三權分立」，三權獨立運作，互不干預，包括互不任免。如果立法機關或行政機關任命司法，司法會受立法或行政影響，司法機關將不能中立執行法律；立法機關任命行政機關，行政機關將壟斷立法，左右立法程序。若根據孟德斯鳩「三權分立」理論，現在沒有國家符合「三權分立」的定義：英國的行政（首相）由立法機關（國會）任命；美國法官由行政機關任命。 孟德斯鳩在書中也特別指出，沒有一個政治制度符合普世價值。每一個國家有它不同的地理氣候環境，形成不同地域文化和民情，因此各地域選擇不同的政治制度。

孟德斯鳩 提倡三權分立

孟德斯鳩的政治哲學理論成為美國憲法及政治制度的參考。總統作為行政最高長官，國會為立法機構，法院實行司法。雖然美國宣稱自己是三權分立，但美國的法官由總統任命，某程度上違反了孟德斯鳩的理念。後來法國革命後的政治體制，也是以孟德斯鳩三權分立理論作為藍本。孟德斯鳩強調以法治國，也成為現代政治哲學的標杆。

伏爾泰推崇 英君主立憲

伏爾泰出身貴族，當代法國著名哲學家、歷史學家、作家。他的作家身份為他贏得財富和大量粉絲，當中包括法國、英國、普魯士、俄羅斯皇族。年輕的天主教徒伏爾泰曾愛上新教徒後被棒打鴛鴦；他也曾因誹謗攝政皇亂倫而坐牢。年輕叛逆或許影響了伏爾泰一生的哲學思想：解除神權和君王專制統治。他通過戲劇、文章、書信，揭露社會不公平現象，例如政府濫權，稅率不公平等指責教廷貪污、虛偽，用中國儒家作例子，指道德倫理可以用理性推論，無需神權加護。伏爾泰推崇18世紀英國的君主立憲，主張貴族精英執政，反對君王專制。但伏爾泰也反對民主，他認為民主是暴民政治，人性自私，人民只為自己利益著想，不會考慮社會公眾利益；只有貴族精英（哲學家王）才有可能拋開個人利益為社會服務。伏爾泰多次因為出版反皇權專制而流亡外國，後來由於他的作家才華而被赦免。在伏爾泰戲劇和文章的潛移默化下，不論是貴族和平民，都受到伏爾泰的反皇權專制和反神權思想影響。當時機一到，法國爆發革命。 盧梭生於日內瓦，出身商人家庭，先輩原為法國人，因新教逃到日內瓦。盧梭以寫作為生，當代著名作家和哲學家。盧梭不認同霍比斯的人性本惡；他認為，人類從最初的自然動物狀態，漸漸進化成野人、現代人和文明社會，未來人類還會更進步。此思想影響19世紀達爾文進化論和尼采超人論。道德是從人的進化發展而來，是一種自我約束，而不是自然存在。人民可以通過教育學習提升道德價值觀。教育思想與中國儒家思想相似，此後影響各國推動全民教育。 盧梭最著名的學說是《社會契約論》。此論繼承約翰洛克《政府論》的「皇權人授」，強調政府不是神授，而是人民所授。當政府無法保護人民，人民有權推翻。但是，「皇權人授」分為「主權」和「政府」。盧梭認為，「主權」可以由全體人民授權，但「政府」中被人民授權的，只能是貴族精英。因為只有貴族精英有能力管治社會。

盧梭認為政權人民所授

與霍比斯《利維坦》一樣，盧梭把政府分為三種型態：君王統治（Monarchy）、貴族統治（Aristocracy）、人民統治（Democracy）。國家大小，人口眾寡，決定國家政府的形態。國小民寡，即是所有人民認識所有人的情況，才適合人民統治（Democracy）；中型國家適合貴族統治（Aristocracy）。國大民眾，則適合君王統治（Monarchy）。盧梭認為，國家需要統一意志，才能有效運作；人民越多，越難凝聚共識，國家越難有效運作。民主制度下，人民多，精英少，精英被人民掩蓋，才華不能有效發揮，國家遲早陷入內戰。大國為了讓國家運作良好，將出現君王統治。在君王統治下，人民必須聽從君王的專制，但君王遠離人民，未能體察民情，人民生活不會高興。國家好壞依賴君王好壞。因此君王統治也不是好制度。盧梭較支持貴族統治，最好是通過選舉推舉的貴族成為統治者，各貴族在議會上討論政事。只有被人民推舉的貴族，成為政府的貴族們會根據人民的聲音去治理國家。 但是，盧梭強調：上述沒有一個政府形態是最好的，不論哪個形態的政府都會墮落：人民統治墮落為暴民統治，貴族統治墮落為寡頭統治，君王統治墮落為暴君統治。唯一能阻止墮落，是堅持法治。盧梭的「社會契約」，正是政府與人民之間的法律。這契約是雙方的：一邊是避免政府墮落，另一邊是防止人民推翻政府。只有當政府墮落，人民才有權推翻政府。

社會契約 重在堅持法治

盧梭討論選舉作為推舉政治領袖的制度。選舉的前提是法治。人民必須要依從法治，聽從大眾的決定，才有可能進行投票選舉。但盧梭並不提倡全民選舉：在人民統治中，各人平等，不用選政治領袖；在貴族統治中，選舉是讓貴族們投票，選舉才能運作，平民不用參與投票；在君王統治中，君王是不用選舉，他的官員也不用選舉，一切根據君王意願。 總體來說，不論是約翰洛克、孟德斯鳩、伏爾泰、盧梭，他們雖被視為現代民主的哲學先賢，但他們其實全都不支持由人民主導的民主，他們支持的是由貴族精英主導的「民主」政府。他們為了貴族專政，才提倡「皇權人授」，把神權和皇族推翻。他們所推崇的制度，包括三權分立和選舉制度，是為了維護貴族精英統治。約翰洛克提倡只有地主才有選舉權，工人奴隸不配有選舉；孟德斯鳩認為人民要肯犧牲自己利益才配有民主共和，三權之一的司法由法律精英壟斷；盧梭覺得民主將蓋住精英聲音，不利國家治理，最好只有貴族參與的選舉和統治；伏爾泰更直指人民自私，民主是暴民政治。但正是這種以貴族利益為核心的制度，在18和19世紀在歐美陸續建立，卻在20世紀被冠名為「民主」。即使後來投票者擴充至全體人民，其內涵依舊以貴族為主導；若制度有任何偏離貴族精英統治，便被標籤和妖魔化為「民粹」和「暴民」。關於這點，我在後面章節再詳細討論。 孟德斯鳩、伏爾泰、盧梭等哲學思想是在18世紀路易十五執政時期湧現，雖然三人的言論都被法國禁止，卻在歐洲流傳甚廣，甚至連路易十五也無意中幫忙傳播革命思想。18世紀後期，法國和英國競爭激烈，法國為了打擊英國，或明或暗推動美國獨立，在美國傳播「皇權人授」思想，挑起美國獨立思潮，甚至在獨立戰爭期間，法國送軍需派大軍支持美國獨立。法國政府在美國獨立戰爭後，國庫嚴重空虛，未能救濟連年災荒。法國士兵在北美接受革命思想，回國後卻面臨失業和飢荒。在國庫空虛、飢荒連年、失業嚴重三重打擊下，人民受法國孟德斯鳩、伏爾泰、盧梭等貴族版「皇權人授」哲學思想影響，1789年爆發法國大革命。 但法國大革命的結局卻應驗霍比斯《利維坦》理論：推翻政府會導致社會墮入原始社會的混亂，新君王將以保衛人民的姿態，獲得人民支持而登位。神權和皇族被推翻，不單皇族及其支持者被屠殺，連革命派也因內鬥而互相屠殺。人民生活沒有改善，反而活在暴民式的恐怖統治之下。新貴族拿破崙乘機崛起，以重建秩序和共和保衛者的姿態出現。1804年，拿破崙根據盧梭的「主權」理論舉行稱帝公投，以357萬票贊成對2千票反對獲得人民授權稱帝。在稱帝典禮上，拿破崙從象徵神權的教宗手中奪走桂冠，親自把桂冠帶在自己頭上，實現霍比斯的君王版「皇權人授」。 原圖︰HKG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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