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回歸後香港警察歷史性第一次全套制服溯江北上經虎門訪問廣州邊防武警,後排右四為作者。
我是一個在香港殖民地時期出生並成長的香港人,1991年之前從來沒有回到過內地,年輕時是出於陌生恐懼,加入了皇家香港警察後被鼓勵不要前往紅色中國。雖然如此,我認同自己是中國而不是英國人的身份似是與生俱來般自然,從來沒有發生過絲毫的疑問,可能這是因為我是土生土長的新界客家圍村的原居民,對鄉土自小便孕育出濃厚的感情吧!
我出生於日本戰敗投降後的1950年代初,家裡是種田喂豬的。媽媽在田裡鋤地時便把我晾在田邊樹底,喂豬時便讓我睡在豬欄裡的拼湊小床,我就是這樣聞著小草清香和豬糞濃味長大。6歲時因為家境實在貧困,沒有條件送我到當時非常時髦昂貴的幼稚園,所以只是在大埔墟裡一家據說是前清秀才開的「扑扑齋」背過半年書,然後考進墟裡的公立小學。後來聽媽媽說,選擇這所學校是因為沒有選擇——它的學費特別便宜。我的中學、香港大學預科是在大埔一所英文中學完成,那時是1970年代中,香港尚是混沌一片,貪污橫行,社會現代化仍然未曾啟動。
我的大學預科成績不算特別好,但也拿到可以進入香港大學修讀的成績,這對一個農墟長大的年青人是極大的鼓舞。可是,當招生結果公佈時,其它學校比我成績差的學生被收錄,而我則名落孫山,這使我的心情一下子跌進了地獄。後來才知道這是因為我就讀的學校新辦不久,學生收取率跟名校相比吃了大虧,這是我首次感到社會制度的不公平。當時想,只怪自己成績不夠突出,夠不上填平學校之間的差異。想著想著,腦海中突然閃出自己的歷史偶像孫中山先生,孫先生領導辛亥革命也要11次才起義成功,我一次挫敗算什麼?年輕是我最大的優勢,以後一定要加倍努力,這也是我第一次用歷史事跡來自我撫平挫敗的感覺。這次的歷史療傷非常管用,使到自小鍾情歷史故事的我從此對歷史更著迷,一發不可收拾。
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我努力工作兩年,期間節衣縮食,拼命攢錢,終於在1975年拿著第一年的學費及基本生活費前往英國南部塞薩斯大學留學,在分子科學院主修生物化學。在半工讀的三年期間,經濟上當然是窮困,物資上一定是缺乏,但精神上卻是煥發,行動上是積極的。這是因為深信自己以讀書為天梯,他日一定能憑努力爬離貧窮行列,讓年紀漸老的寡母不用擔憂衣食,就像歷史上無數起於漁農市井的先賢一樣。
在英國求學期間,常與各國不同學系的同學在課餘聚會,當時那些外國同學的話題已經提到香港的1997問題,也提到香港已經被割讓,英國必會堅持現有的統治。而我每次都引用歷史,強調香港本來是中國的土地,被英國以武力強佔而已,中國強大後一定會在適當時機把香港收回。對我個人來說,我前來英國是為了讀書學習,學會本事,但學成後一定回到香港,不會留戀外國。故人難捨,故土難離!
三年寒窗轉眼就過去,1978年我回到生我育我的故鄉——香港。1979年是香港進行大幅度現代化的一年,而我也順利考進皇家香港警察,成為見習督察。因為我有英國大學求學的背景,入伍後被當時的英國人長官看高一線,比較受到器重,工作開展順利。在英國三年期間,我吸收了兩種使我終生受用的本領,一是懂得聆聽別人說話,二是學會批判性思考。多年以來,這兩種本領與我一直不斷學習的歷史智慧有機結合,讓我能在香港警隊各個崗位上面對複雜困難的情況時能以巧妙有效的策略去處理化解。現在回過頭來看,我失之港大,收之英國,賺大了。
在香港回歸之前的10多年,我在警隊由見習督察拾級而上,於1997年3月份擢升為高級警司,擔任邊界警區副指揮官,主打香港回歸前後在邊界一線的實地聯繫及執行任務。因此之故,在1997年6月30日晚上零時零分,我親身在邊界一線負責與內地有關官員安排解放軍進入香港,當時跟我一起工作的還有香港入境處與香港海關的同僚。那一段經歷,已經成為我一生都不會磨滅的記憶。
在擔任政府首席邊境聯絡官期間,我一直以來修煉的中國傳統歷史智慧大派用場。與內地官員聯繫交往,跟英國官員是完全兩碼事:大家的歷史文化、邏輯思維、價值風格等等都有根基性的差異。香港回歸之後,香港官員與廣東省的各級領導同屬一國,可又各為其主(即香港特區及廣東省),如何能共同融洽辦事,良性互動實在是香港官員的頭疼問題。但所有這些難題對我來說都是很輕鬆的問題,只要善意使用孫子兵法與鬼谷子裡的智慧與方法來溝通和處理事情,大多數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圖: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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